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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與人關係的結束只有兩個原因，不是因為生離、就是因為死別。
在我很年輕的時候，對人情事故一知半解卻又愛故作成熟的那種年紀，有人曾問我生離和死別那一種較令人痛苦？
「當然是生離！」我不加思索的回答：「死亡是人不得不接受的事實，因為死者再也不能復生了，這樣的結果無法轉寰；而且逝世的人是不得已的離開，所以還能體諒他的離去。但是，生離表示對方是憑自由意志放棄關係的！有什麼比你愛的人不想跟你接觸更糟的呢？」
多年後，我才驚覺自己錯的離譜。但這樣的體悟卻是從朋友消逝的生命換來的...
小衍。高中時代，有一張討喜圓臉、 時常笑口常開、活力十足的高挑甜姐兒；跟我這個時常一頭不聽話亂髮、削瘦臉頰與陰鬱神情的叛逆高校女，像山和海一樣毫不搭軋，卻是情同姐妹的好朋友。我知道她一直是人見人愛的，我們兩人走在一起，遇到店員、新認識的朋友、長輩，每個人總是看著她，與她說話或問她問題；我從不介意，因為這也是我喜歡她的地方：她的梨窩、親切的笑容、可愛的蘋果下巴與和紅潤臉頰。如果我是陌生人，我也會選擇同她說話，而不是我自己吧..XD
大學時代，她認真的製作每份課業作品、她寫作、畫畫、加入校園電台、自助旅行。我第一次出國，就是被她拖到天涯海角的希臘，一起當背包客。一路上總有小驚喜、或是小驚嚇：與旅遊手冊內容完全不同的渡輪時刻表、半夜才到島上而遍尋不著住處、因拒絕民宿業者勒索式的喊價而慘遭遺棄街頭...，但我們兩個韌性十足的傻妞還是既來之則安之，不死心的為當下困境找個出路，若是不敵現實，也會認份的隨遇而安。若說旅遊或同居是考驗友情的關鍵，我會很驕傲的認為，我們兩是真正的好朋友。一路上也遇到許多鮮事妙人：上空日光浴的天堂海灘、熱情侍者提供的免費當地釀造酒(嗆的我們說不出話..)、有緣參與一場希臘婚禮、還有與年輕背包客一樣多的阿公阿媽遊客。
看著這些精神充沛的老人，不需晚輩前後簇擁，而是與同輩三五成群結伴出遊，令人對他們的活力、與對生命的熱愛既羨慕又佩服。小衍還說：「我們到老了也要這樣，做快樂的黃金女郎哦！」怎知等不及我們變成雞皮鶴髮，致命的意外就帶走了她...。
步入社會後的小衍慢慢展現出女人味。從前的照片裡她像個小男孩，清一色的俏皮短髮與中性打扮，也許是工作的關係，也或許是喜好的自然轉換，她穿上了高跟鞋與連身洋裝，留起了長捲髮，看起來像個性感冶豔的南美姑娘。此後她不可自拔的愛上了高跟鞋，清一色華麗炫目的式樣，她曾這麼形容自己：
「一個女人對鞋子的喜好，能反映她的真實性格，我承認我的鞋都好高！也承認它們的顏色也多了些...。」
若說這些形容是真的， 她也的確是個鶴立雞群生活繽紛多姿的人。
我也用鞋來比擬人，不過比擬的是男人：
『 趁著百貨公司大打折扣， 希望血拼敗個幾雙鞋。
身上帶著錢，想花卻找不到想買的東西是很痛苦的。晃了一小時，在鞋海裡找不到任何一雙適合的鞋款，失望之餘脫口而出： 買一雙中意的鞋跟找一個心儀的男人真是一樣困難嘛！
聽了自己這句話怔了怔， 選男人與挑鞋的確有神奇的相似之處。
拼命東挑西選，非要一雙不可，往往嫌東嫌西看不上任何現有的選擇；懷抱著希望逛到下一個專櫃，總是再次搖頭興嘆，越心急，就越沒有興致與靈感。
最愛不釋手的那一雙，常是在不期然情況下的驚豔發掘。
有時巧遇一雙夢幻鞋款，但一試才發現不是不合腳、就是一點也不搭配自己原有的風格。就算勉強穿著，只會讓腳趾腳跟吃盡苦頭、不得不棄鞋投降；或是尋覓不著調性相容的衣裙 穿搭而懊惱不已，擁有比不擁有更令人心神煩躁。
有人愛舊鞋，就算買雙全新的，款式老是同一個樣子；有人愛新鞋，不怕做任何的造型改變，只擔心跟不上時尚潮流，如同愛炫耀的膚淺情人，以追逐新鮮的伴侶為樂。』
想到這些輕鬆詼諧的文字交流都成過去，未來也不會再有；看著小衍冰冷的遺體最終燒成灰燼，再也看不到她的笑容，我那時才明白，心痛的感覺是什麼....。生離雖苦，但罵過恨過之後，隨著時間消逝，憾恨只成了嘴裡一抹淡淡苦味， 而死別那種悠悠長長的遺憾，一切都來不及的那種後悔， 在記憶裡是如此深刻...。
我與小衍的母親一同挑選了她腳上穿的最後一雙鞋，Ferragamo玫瑰紅色的緞帶涼鞋；告別式那天，我們一票姐妹淘訂了十雙色彩繽紛款式各異的紙紮高跟鞋，準備燒給她當最後的禮物。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，只願她能接受這份心意，一路好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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