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身為一個道地的台灣人,我與大部份在地人共享相同的手機文化史。

我大一才有第一支手機,現在聽來似乎是個天方夜譚,因為連我讀國中的外甥女背包裡都有支彩色螢幕行動電話,與家人隨時保持連繫,讓家中有女初長成的家長能夠安心。但我剛擁有手機的時候,算是行動通訊的工業革命時代,普及率不高、收訊涵蓋率也不佳,往往一進地下室手機就如廢鐵;花上高昂代價買新上市的手機,卻是黑白螢幕加上呆板字型,總讓我聯想到電子計算機;照相錄影更是連想都不用想,有個聲控播號就該偷笑了。雖然功能那麼有限,行動電話在當時算是個科技新玩意,大家莫不希望存錢買隻拉風手機、走到哪都要檢查一下收訊、手機一響便停下手邊的事,一邊喂個不停一邊找個收訊最穩定的角落。在大學校園裡,上課基本上是禁止開機的,但同學們都只是悄悄將它調整成靜音,電話一響就趁教授不注意時彎下身偷偷接聽,而一下課不是忙著撥打電話就是收簡訊,這些基本上都是台灣人的手機使用常態。

我從未察覺自己有被行動電話制約的傾向,直到美國人目睹我的手機使用情形。我與Deric扯著美國總統初選的話題聊的正起勁,手機卻在背包裡鈴聲大作,我停止了交談、說了聲抱歉接起電話,是另一個朋友約我下星期聚餐。簡短的結束了通話回歸主題,Deric 問我是不是剛剛就在等這通電話,我莫名其妙地搖搖頭,說明我只是不希望漏接來電,他卻認為,為了一通無關緊要、至少是沒有急迫性的電話而打斷兩人的交談,是不太禮貌的行為,儘管我們夠熟、且我也表示了歉意;除非是我正在等一通非常重要的聯絡電話,像是國際漫遊或是我未來老板打來的錄取通知,否則沒有必要急著接聽。而且,「如果對方真的有要事找妳,」Deric 繼續說:「他們一定會留言,好讓妳知道要盡速回電,不是嗎?」

我們回歸了正題,討論著這是弱勢族群抬頭的時代,民主黨聲勢最旺的兩位候選人,是女性與黑人(且他是half-black);其間還聊著紐約客對前任市長參加共和黨初選的看法。趁著討論的段落,我起身上個洗手間,手機被我留置在桌上,回座繼續聊下去,眼角不經意瞥見有個未接來電,我說:「哦!我有個missed call,你剛剛有聽見嗎!?」Deric 點點頭。「怎麼不提醒一下?」我想,告知對方錯過了電話,這反應很正常吧。Deric 卻不解:「為什麼要特意提醒呢?還是妳今天在等電話?」算了算了,我想企圖讓有手機冷感症的人了解台灣人的使用習慣,還真必須大費功夫解釋一番,但這天的對話,卻讓我興起了對手機文化的中西觀察。

後來我才發現,西方人並非是「手機冷感」,而是手機文化與台灣人不同。『尊重』是美國使用行動電話的最高原則,但實際面卻很有彈性。舉例來說,課堂無規定你一定要關機,當然以無此起彼落的鈴聲來打擾上課為原則,若要接一通很重要的電話,你可以暫時離開教室,且不用假裝自己是去上廁所;你尊重課堂的秩序,教授也尊重你可能有重要的事尚待聯繫,離開教室可能錯過了某段重要的內容,但這也是出自學生個人選擇,教授不會有任何意見。

私下的手機使用也有一定的文化規則。在美國,你有緊急的事重要的人連絡你,打斷交談接聽是可被接受的,但最好能對身邊的人簡單交代這事對你有何重要性,目的是避免對方覺得自己被逐出溝通圈的尷尬;若是不重要不緊急的電話,最好選擇忽略它,打電話給你的人大多都會留言或傳簡訊,利用其他方式與你互動。然而在台灣,除非在會議中課堂上或電影院裡,大家多半有音量不小的來電響鈴,電信業者甚至提供流行歌曲或俏皮話任君選擇,要忽視鈴聲專心交談本身就有難度;加上台灣朋友很多人曾表示「不習慣對冷冰冰的留言系統說話」,即使急著聯絡,多半不會留言,而是繼續打到你接聽為止。與台灣人相比,美國在沒有手機的時代就普遍使用電話答錄機,留言等回電是習以為常的情況,容忍未接等聽留言自然也是常態。

而中西不同的通話計費方式,也塑造出完全不同的手機文化。在美國,手機來電的接聽者也要收費,誰先連絡誰沒有什麼成本差異;台灣撥打者付費的情形,往往讓人有「漏接還要花錢回撥」的負面聯想,因此不錯過任何一通電話才是經濟實惠又效率的溝通方式。再者,一般女性接聽率較男性低,因為女生多半把電話放在隨身手袋而不是口袋裡,我沒有鼠蹊部或臀部的強力震動來提醒我有人來電,為了避免過低的接聽率使朋友抱怨,我一聽到鈴響就急忙回應,也興起了我每通電話都重要的不得了的錯覺。
 
有個人類學教授,出書講述展現在日常生活的英國文化,她提到英國低階主管愛在會議中開機、講電話來顯示個人的重要性;高階主管不需要特別彰顯身份,反而懂得考慮他人。雖然此現象不一定適於解釋台灣的手機文化,但它反映出的心態值得玩味,我們想做一個強調自我身份地位的人?或是較重視當下溝通狀態的和諧?個人的手機通話習慣,多少代表了你的人格特質,不希望造成誤會,就需多做貼心的調整。
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littlewolfl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) 人氣()